這句話點醒了其他人。陸幼檀若是真的有吸食五石散，她完全可以在小狗叫的時候便選擇和三皇子私下解決，而不是要求將京兆府扯進來。

“我的出府的次數和去向都有登記在冊，並且都有帶上江世子安排給我的侍衛，大人若是有疑問，可以去詢問他們。這件事情的其中的彎彎繞繞我不清楚也沒有興趣，如何處置秋杏也不必再告訴我，她已經不是我的侍衛了。若是沒事，我先走了。”

陸幼檀一反平日的懶散，語速極快。見兩位官員沈默著沒有說話，而三皇子只是狠狠的皺著眉，也並沒有要繼續開口阻攔的意思。她暗自松了一口氣，有些急切的擡腿就要走，卻還是被身後一身頗不耐煩的聲音絆住了腳。

“你有什麽事情這麽急切地要走？你把事情搞成了這樣，你妹妹現在難過成這樣，你轉頭就要走？”

陸幼檀轉過身，看見了一臉不滿的邢國公。

在一瞬間，她用勁全部的精力，強壓下那幾乎已經失控的心跳和瘋狂的往上竄的惡心勁，那冰冷的濃厚失望感，幾乎是瞬間就將陸幼檀包裹住，密不通風的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在窒息的失望之下，陸幼檀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疲倦感。

她是急著要走，非常急。

因為就在剛才，平日裏一直沈默的系統剛剛宛若蘇醒了一般，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在陸幼檀的腦子裏播報著她目前的焦慮值。

系統的機械音從九十開始，一直報到了九十五。陸幼檀實在不敢在這窒息的氛圍下再多呆下去，也因此快速的將所有能證明她清白的證據擺了出來。

只是她也沒想到，邢國公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要說這樣的話惡心她一下。本就冒著紅光的焦慮值，肉眼可見的往上竄了竄，定在了【97】上。

“國公是不是忘了？我半個月前就說過我要去清水寺修養一段時間。哦，您可能根本沒有放在心上。”

陸幼檀倚在春桃身上，她的聲音雖然清透響亮，卻還是不可避免的透露著一股虛弱感。

“您也不必說這樣的話來惡心我，事情變成這樣並不是我的責任，江亦瑤難不難過和我也沒有關系。你這個父親，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失望！”

作為子女，用“失望”來評價父親，哪怕是在陸幼檀上一世開明的社會氛圍之下，也並不是被普遍接受理解的。何況，是在這樣一個封建時代。

邢國公臉黑的像炭一般，他開口便是命人攔住陸幼檀。

輕飄落下的稀疏水滴逐漸變得密集了起來，被寒風卷攜著，落在大地上。

雨水打濕了陸幼檀額前的碎發，順著光潔的額頭低落，模糊了她的視線。

陸幼檀知道自己這一步實在是有些沖動了，可這些話，她真的想說很久了。這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回來，若是不說出來，可能也就再也沒機會了。

因為陸幼檀的半個身子倚靠在春桃身上的緣故，沒有下人去給陸幼檀尋傘。她就這樣站在風雨中，等著邢國公手下的人，來攔住她。

許驚鴻給她留了後手的，京兆少尹是太子一派的官員，這也是許驚鴻給她安排的，無論今日事情發展成怎麽樣，都能保證讓陸幼檀順利離開的底氣。京兆少尹也已經關懷的朝著她看了好幾眼，是已經準備好要出手相助了。

只是，令她沒有意料到是的，江淮遠擡手阻止了邢國公手下小廝的動作。

隔著細密雨簾，江淮遠看不清楚陸幼檀眼眸裏的情緒。只是她就這樣站在雨裏，卻總叫江淮遠覺得，她好像馬上就會被吹散在風中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可能，是真的很失望吧。

江淮遠嘆了一口氣，卻還是打氣精神，朗聲吩咐道：“既然已經約好了，就別讓道長們多等。去吧，好好休養，註意身體。”

混合著雨水滴答的聲音，陸幼檀輕聲的道謝：“多謝世子。”

不管江淮遠是怎麽想的，但是他替陸幼檀攔下來邢國公的指令，確實是給陸幼檀減少了很多的麻煩。在這一瞬間，陸幼檀對他充滿了感激。

在轉身離開之前，陸幼檀又朝著今朝少尹的方向微微拱手：“今日多謝大人了。”

今朝少尹和一眾官員差役本就是站在一塊，陸幼檀的道謝倒也不顯得突兀。

她就這樣，轉身離開了，一直到走出江府，都有沒有回過頭。

——

“小姐！小姐快換一身衣裳吧，這大冷天的，會感冒的。”

春桃扶著陸幼檀上馬車，她剛一松手，失去了倚靠的陸幼檀便昏昏沈沈的倒了下去。那方才還閃著光亮的眼睛半合著，虛弱的像極了一只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白兔。

其他人沒有什麽感覺，但是春桃知道，她面色如常的頂住了所有的爭對和惡意，但實際上她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。春桃若是抽開手，陸幼檀一定會跌倒在地上。

春桃本就不是一個膽大的人，她不敢說話，只是盡心盡責的站在陸幼檀的身側，替她穩住那挺拔的站姿。

馬車裏沒有其他人，乍一下卸去壓力的春桃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。

“你別哭啊。”

陸幼檀撐著靠墊坐起身來，對著春桃輕聲道：“好了，我們已經出來了，不會有事了。”

春桃聞言，“哇”的一聲哭了出來。縱使陸幼檀現在虛弱的都沒有辦法大聲的說話，但是她一開口，春桃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卻一下子散去了不少。陸幼檀的一句話，讓她一下子就找到了倚靠。

日日共事的秋杏居然涉嫌吸食販賣危害極大的違禁毒品。甚至，她原本的目標很可能是陸幼檀。

春桃不敢多想，她真的非常非常的害怕。

“秋杏一開始是想陷害我的，她想讓我背上吸食阿芙蓉的罪名。但是她私下的確有在販賣阿芙蓉。不是我陷害，是她罪有因的。”

陸幼檀本不想將這些事情告訴春桃的，但是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，一副驚恐後怕的模樣，又有些於心不忍。春桃性子單純，陸幼檀擔心自己這樣冷漠的處理了秋杏，會讓春桃心裏不安。思來想去，還是挑著將一些細節說給了春桃聽。

“不是故意事先瞞著不告訴你的，對不起啊。”

“我知道的，我知道，是秋杏罪有因的，她想要對小姐下手，落得個什麽樣的下場，都是她咎由自取。”

春桃一面哭著，一面從收拾好的行囊裏，找出幹爽的衣服，伺候陸幼檀換上。

見春桃並沒有什麽多的想法，陸幼檀一下子就安了心，春桃雖然膽小軟弱了一些，卻是忠心又思路清晰，實在是一個讓人心頭一暖的小夥伴。

陸幼檀順從的換上衣服，懷裏揣著湯婆子，昏沈沈的睡去了。

清水觀的位置比絕雲觀還要遠些。這一場雨，大的又有些反常的離譜了。好像天上漏了一個口子，那團團的黑雲終於是守不住最後一道閥門，任這傾盆的大雨沒完沒了的傾瀉而下。

清水觀在山上，這大雨嚴重的阻礙了馬車的速度。等到頂著傾盆大雨，緩緩的停在清水觀門口的時候，天色已經漸暗了。

雖然在瓢潑的大雨之下，天色本就是昏暗不清的。陸幼檀在路上清醒過幾次，掀開簾子往外看去，除去朦朧的雨滴的軌道，能見度非常低。這讓她一度非常的懷疑今日能不能順利的到達清水觀。

好在等馬車上山之後，雨漸漸小了一些，這才讓上山的路不那麽的難走。

穿著蓑笠的小道士遠遠的跑了過來，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傘遞到春桃手裏，連聲道歉。

“抱歉抱歉，我還以為今日這麽大的雨，信善來不了呢。”

“多謝道長。”

春桃接過傘，攙著陸幼檀，跟著小道士往後山居住的地方走去。陸幼檀的行李並不多，她便將柔軟的包裹抱在懷裏，低著頭安靜的聽著春桃和小道士說話。

“這個季節下這麽大的雨，可實在是太反常了”

小道士也是個健談了，他一路說著話，引著二人站在了低矮的小屋前。他又指了指遠處的幾排屋子。

“這便是二位檀越居住的屋子，檀越若是有事，可以去那邊的房子裏找我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陸幼檀已經被春桃護著，走到了屋檐下，她擡起頭，朝著小道士笑了笑。

小道士第一次看清陸幼檀的臉，猛得驚了一些。陸幼檀的臉色實在是太差了，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和生氣。可偏偏她的五官又漂亮，透著一股靈動的味道，實在是矛盾的很。

想起師父先前囑咐的話，小道士低下頭，回避開與陸幼檀對視上的目光。他又細細的將吃飯煮藥的地方告訴了春桃，這才離開。

春桃和小道士說話的時候，陸幼檀抱著自己的行李進了屋子裏。

這屋子雖然位置偏僻，卻是幹凈整潔的，透過小窗，可以看見遠處群山的輪廓。陸幼檀猜可能是自己在絕雲觀的後山，站在崖邊看的入迷的緣故，林勻以為她喜歡看風景，便特意給她安排了便於遠眺的住所。

陸幼檀放下行禮，目光被床上那一大包的包裹吸引住了。

那是藥鋪裏抓藥用的油紙，十來個鼓鼓囊囊裝著藥的油紙包，整整齊齊的疊在一起，用繩子捆得結實。

誰會給她送藥呢。

陸幼檀心下一動，她彎下腰，將夾在藥包下，漏了一個角的紙抽了出來。

筆鋒遒勁有力，是熟悉的漂亮字體。

“藥已經抓好，按時服用。”落款是工整的一個“澈”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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